第一章(旋转木马)
第一章
他的背影由近及远,开始变得模糊起来,就像茂密的树杆上掉落的一片叶子,被清风载着飘向远方。他的脚步是轻盈的,好像在一片白云上行走,没有羁绊和束缚,正向似锦的前程走去。他回过头来时,脸颊上带着微笑,这笑容是英俊而美丽的,令人心驰神往;这笑容也是短暂的,很快在空气中烟消云散。但是,它使施小月的心里平添了几许忧伤的愁绪。
“小月,你快点跟上来啊。”代正波停下脚步,对着天空大喊。
他呼喊声是欢快的,施小月的心里却是忧伤的。刚才在旋转木马上,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是那么近,虽然施小月不能触摸到他的身体,上下起伏的旋转中,她却可以嗅到丘比特的味道,现在丘比特又回到了奥林匹斯山,旋转木马依旧在转动。
“小月,你这是怎么了?”代正波跑过来问,脸上再一次绽放出那迷人的笑容。
在这喧嚣的游乐场里,一群小孩子胆怯地躲藏到妈妈身后,又露出一双渴望的大眼睛,想要跃跃欲试;爸爸在一旁给孩子加油,也在鼓励妈妈勇往直前。
“你不用担心,小月,”代正波接着说,“我们还会见面的,这又不是生离死别,有机会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,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,我还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,像雨伞一样为你遮风挡雨。”他向前一步,把腰板挺的笔直。
施小月张开稚嫩的嘴唇,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勉强地笑了笑。接着,她转过身,眼泪一下子从眼角里涌现出来。一句话也没有说,她默默地跑开了。他讲的是真话,梦想与现实却有着天壤之别,这也是真的;生活的轮子还得继续向前翻滚,这也是毫无疑问的。她用一只手捂住嘴巴,穿过宽阔的马路,扶在公共汽车站的路牌上放声大哭。过往的行人对她投去怜悯的一瞥,然后悄然离去。哭了很久,施小月心中那股激荡的急流才渐渐平息下去。
此时,一辆公共汽车停了下来,人群一拥而上,将车门堵得严严实实,她只好排在人群后面,缓慢地移动脚步。在踏上汽车的最后一步,她转过头,向身后望一望,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看见,除了马路上疾驰而行的汽车,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群。
公共汽车快速地启动了,随着汽车的急行缓停,车厢里的乘客彼此相拥,挤来挤去。施小月暂时忘掉了离别的悲伤,麻木地站在车窗旁边,麻木地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行人,她的心脏似乎已经麻木了。
公共汽车行驶了很远的一段路程,报站录音响起的那一刻,她才恍然大悟,像是从梦中惊醒,身体不禁战栗了几下。下了车,她的心情立刻又沉重起来。前面几百米的地方,有一幢高楼,这是她的家,现在已变得支离破碎,只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罢了。窗子里再也不会传出欢声笑语了,桌子上也再不会有一家人一起享用晚餐的情景了,就连床子上的被子也是冰凉的。她不愿意回家,这令她感到恐惧,感到窒息,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以前她所拥有的那个温馨的家庭。
在上高中以前,她的父母都是当地一家食品厂的工人,家境谈不上富裕,但也不能说是贫穷。和千上万的普通家庭一样,每天下班的时候,她父母总是一起走进菜市场,她妈妈负责选购菜品,她爸爸跟在后面提个菜篮子,夫妻俩总是如影随行。卖菜的商家偶尔也开开玩笑,说他们是妇唱夫随。她妈妈专注于菜品的选择,低着头微微一笑,趁机跟商家杀杀价钱;她爸爸也咧开嘴笑,心里同样美滋滋的。
采购完食材,他们便回家忙活起来。夫妻俩一起下厨房,对于平淡无奇的日子来说也是别有一翻风味。在这时,门铃会准时的响起来,施小月如沐春风般冲进厨房,抱住妈妈的脖颈,再去爸爸的脸上亲上一口,然后一家三口人围在桌子旁边美美的享用晚餐,真是其乐融融。
变化是发生在一天晚上,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,客厅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她放下手中的笔,连忙推开门一开究竟。她爸爸抱着肩膀在徘徊,嘴里嘟囔些什么零碎的话语,还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。她妈妈一头雾水地从卧室里走出来,急忙问丈夫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“快看电视,看电视,”她爸爸一边用手指着电视一边说,“现在市里的食品企业的产品销量在迅猛增涨,未来几年可能会迎来一个全胜时期,而且,而且,”他激动得有些结巴,“本市工商部门对个体户也会加大优惠政策,鼓励自主创业。”
“工厂效益提高了,我们的工资可能要涨了,是一个好消息。”她妈妈说着,高兴地笑了,也跑到电视机前认真聆听起来,可是,显然她会错了意。
“不,不,老婆,”她爸爸更加激动了,把双手搭在了妻子的两个肩膀上,“我是说,我们可以租个门市房,然后开一个小店。”
她妈妈僵硬地站在地板上,不知所措。在她的脑海里,从来没有萌生过要创业的想法,她不想做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意人,只愿生活安安稳稳,这样她就很满足了。
“老公,这只不过是则新闻罢了,”她转过身,在沙发上坐下来说, “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?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。”
她爸爸没有回答,似乎也没有听见这句规劝,而是马上陷入了沉思。施小月回到房间继续做功课,她妈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也返回卧室去。本以为这场微不足道的风波就此了结了,谁知道她爸爸却认起真来,每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资料,在家里的茶几上都堆起了小山。每次吃饭,他都是匆匆填饱肚子,然后一头扎进书堆里,一丝不苟地阅读,偶尔还会记些笔记,也有些时候突然放下手中的书笔,站起身来抓起外套就跑出门外去,过了很久才会回来。施小月问妈妈这是怎么回事,真打算开一个烘焙店吗?她妈妈走到窗边,用手轻轻推开一扇窗户,对着窗外说:
“让他瞎折腾去吧,过些天折腾累了,就会怀念现在平平淡淡的日子了,也就罢手了。”
三个月以后,她爸爸一时的心血来潮换来了商业街末端的一个烘焙店。他的眼光是准确的,店铺一开业就红红火火,订单多的让人眼花缭乱。短短几个月后,整个店面的投资成本就全部收了回来,店面的运营已经进入正轨。
施小月一家人欢天喜地,对于她爸爸的成功无不大加赞赏,这也成为亲朋好友逢人便讲的谈资。第一桶金的到来,改变了这个家庭的生活方式,思维方式也随之改变。
生意稳定后,她妈妈辞去了食品厂里的职务,专心打理家务,照顾丈夫和女儿的饮食起居;她爸爸为了巩固和进一步发展烘焙店的事业,每天早出晚归,大多数时候是醉醺醺地推开家里的房门,一头扎进客厅的沙发里埋头大睡。她妈妈劝他不要太拼命,身体才是最重要的,他却从沙发上跳起来,大声说:“这酒喝的值,我结识了很多大老板,也有很多小老板结识了我,值。”说完,他又倒到沙发上睡着了。
美好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,大家在生活中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也乐在其中。直到有一天,她妈妈在窗子前发现丈夫从一辆白色小轿车里走下来,生活活就彻底改变了。至此,每天站在窗子前观望一阵成了她的习惯。接下来的日子,白色轿车第二次、第三次的出现在小区的棚栏外,她的心里忐忑不安,同时也无法忍受和坐视不管了。当晚,她对丈夫发起了质问,让他解释白色轿车是怎么回事。她爸爸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她,说是朋友顺道送他回来的。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罢休,她妈妈心中的猜忌日益加深,致使家庭矛盾一步步升级,就像提拉电梯的绳索断掉了一样,整个家庭正在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之中。
自此以后,她妈妈整天自怨自艾,怨天尤人,有几次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,还因此患上了心脏病,身体也越来越虚弱。她爸爸夜不归宿已是常事,夫妻俩见面就吵架令他感到绝望,以此为理由,他把离婚的事情提上日程。
开白色轿车的女士是谁?她真的与爸爸纠缠不清吗?家庭的战火因她而起,现在已一发不可收拾,而她在哪里呢?施小真想见识一下她是怎样一个女人。
小区的甬路上走过一个女人,她长长的头发是浅红色的,上面带有很大的发浪,整个披散在肩上,上衣穿着一件白色衬衫,下身搭配的是深蓝色的裙子。她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很大,那黑色的高跟鞋与地面撞击出一连串的“当当”声。她的背影看上去行色匆匆,却突然在小区入口的垃圾箱前停下来,只用了几秒钟,她从手提包里扯出几张纸巾扔到里面去,然后快速离开了。
这个女人的身影妖娆多姿,不消说会有很男人为其倾倒。爸爸是不是也被这样一个女人所迷惑,致使他抛弃妻子放弃女儿?施小月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,它幻化成一股忧伤的清风吹进她的胸膛。
打开单元门,她沿着楼梯向上走,楼道里静悄悄的,没有住户们进出的脚步声,也没有从房间里传出的电视机的嘈杂声,他们似乎不约而同的出了远门,整幢大楼里空荡荡的。怪异的氛围如同恐怖电影中的一个片断,楼梯拐角处必然隐藏着一个凶神恶煞,不禁令人恐惧。
终于爬到了四楼,她整个身体上的毛孔都竖了起来,回头朝楼梯下望去一眼,她迅速把钥匙插进锁孔,一闪身溜进了房间里。她把背部倚靠在结实的铁门上,深吸一口气,又将它慢慢地吐出来,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。然后,她大喊一声妈妈,却没有人应答,她又喊一次,还是没有人给予回应。她会去哪呢?平素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才对啊!施小月又紧张起来,感觉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,她赶紧把刚解开的鞋带重新系好,快速地跑进客厅。
她妈妈的上半部分肢体是趴在茶几上的,一只手紧紧抓住茶几的一端,另一只手在茶几的下面,已经触摸到板上;她的长头发披散在脸上,盖住了茶几上的水果盘;她的双膝是弯曲的,一只膝盖支撑在地板上,下半部分肢体似乎是从沙发上滑落下来的。
此情此景,狰狞可怖,它使施小月刚刚舒展开的毛孔重新竖立起来,而且冒出一身冷汗,让她直打哆嗦。僵硬几秒钟后,她扑向妈妈的身体,一边哭泣一边叫喊,然而这悲伤的声音只是在墙壁间来回碰撞,然后慢慢消失掉了,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地回应。她托起妈妈冰冷的肩膀,一张毫无血色几近扭曲的脸庞让她吓了一跳。接着,她抱着妈妈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。几分钟后,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,慌乱地从口袋里找出手机,拨通了急救电话。挂断电话后,她又给爸爸打去电话求救。
急救车的蜂鸣声响起来,她妈妈被送进了抢救室,她爸爸也赶过来了。在手术室外,施小月蹲在脚落里一言不发,眼泪成行地从脸颊上向下流淌;她爸爸不停地徘徊,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。大约过去十分钟,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,表情凝重,低下头几秒钟才又抬起来。
“抱歉,”他缓慢地说,“患者心脏病突发,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,我们无能为力了,请你们不要太伤心了,节哀顺便吧。”
说完,他走了。这时,护士把一具盖着白色布面的女尸从手术室里推出来。施小月扑向这具冷冰冰的尸体,呼唤妈妈快点醒过来,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,可是她妈妈任凭怎样也听不到女儿的声音了。
“小月,冷静点,小月。”她爸爸走过来搀扶女儿,护士把尸体推走了。
“妈妈,妈妈。”施小月仍旧不停地呼喊,她的声音让长长的走廊都倍感凄凉。
“镇定点,小月,你妈妈她死了,她死了。”她爸爸强调说。
“不,妈妈没死,妈妈没有死。”施小月说,她不愿意相信真相。
“接受现实吧,小月,”她爸爸流着泪说,“是爸爸的错,都是爸爸的错。”
施小月从他宽大的的手掌里挣脱出来,悲伤的心情已经变成愤怒的情绪,她把责怪的目光全部凝具到他的脸上,久久没有停息。她爸爸垂下头去,不敢与她对视。
“是你害死了妈妈,是你害死了妈妈。”施小月指责说。
说着,她用尽全身力气向面前这个陌生的人挥舞雨点般的拳头。她爸爸一动不动的忍受着,内心无比的愧疚。
“是我害死的,是我的错,你打我吧。”他说。
妈妈去世了,这个噩耗已成为事实,可是刚刚高中毕业的施小月怎么能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?她的情绪异常激动,脑子里一片空白,她昏倒了。她爸爸手忙脚乱,忙把她交到一位护士手上,并请求帮忙照看,然后离去了。她醒来的时候的时候,是躺在病床上的。
护士刚刚把输液的器械收走,从门外门走进一位身着黑装的女士,浅红色的头发上插着一枝淡绿色的发卡,她在上面束起了一个大大的发髻,看上去既美丽又端庄。施小月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,无暇顾及其它。窗外的天空湛蓝,几片云彩自由自在地飘荡,她侧过身子,对着窗外发呆。
“小月,你醒了。”着黑装的女士走到她床前问候。
接着,她停顿一下,向病床前又挪动几步。
“我叫林霞,你叫我名字就行。”她介绍说。
她是谁?施小月从来没有见过,只是傻傻地看着她,没有做出回应。林霞向病床前又走近一步。
“我也是刚刚从你爸爸那里得到的消息,对于你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。”她说,“不管怎么样,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,所以你一定要想开一些,一切都会过去的。”
她或许就是白色轿车的主人了,未来某一天就是爸爸的下一任妻子了;看来所有的流言蜚语并不全是空穴来风,总归是有些事实的存在。在没有见到她以前,施小月心中的感情是愤恨的,现在看见她和蔼的面容,愤恨却在慢慢消失。家庭从战争到破碎,都是因她而起,终归是不能喜欢的。施小月觉得复杂的心情又多了一重矛盾。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,我不想见到你。”她说。
然后,她又向窗外天空中的白云望去。林霞在床边坐下来,把她身上白色的被单上向拉一拉,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。
“你应该恨我的,我不怪你,这是我的错,全部是我的错,而且从一开始我就错了。”她泪眼朦胧,突然有几滴泪水滚到洁白的床单上,“我开车来的时候,内心无比的恐惧,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,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你。我想到怎样去弥补过失,可是补偿又有什么用呢?犯错只在一念之间,既然是错误,就是无法换回的,不过,请你相信我,给你和你的家庭带来不幸,我真的很后悔,很难过。”
她的独白或许是诚挚的,她的眼泪或许也是真实的。施小月的泪水又开始止不住地向外涌,把雪白的枕巾全部染上了泪痕。她的内心好像有许多张蜘蛛网盘结在一起,其纷乱的程度可想而知,任凭有怎样高超的技艺,也无从将其一丝丝分割开来。
“别哭了,小月,哭久了对身体不好。”林霞劝慰说。
她用手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,又回手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。
“你回去吧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施小月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,可是她没有再补充。
“那好吧,我先回去了,”林霞站起来说,“过些时候我再来,有
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。”
走出病房时,她回头驻足了几秒钟。
天空中的云朵消失了,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。病房里鸦雀无声,浓烈的药水味四处飘散,医院的走廊里偶尔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。一个人躺在病床上,施小月心灰意懒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云雾所笼罩,而太阳却迟迟不肯升起。
没过多久,夜色完全黑了下来。林霞推开了病房的木门,她一手提着一个果篮,一手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来。
“小月,一切都挺顺利的,你爸爸把你妈妈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,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,先把病养好再说。”她轻声说。
她带来的消息及时安抚了施小月的心绪,睡梦中她都梦见自己趴在妈妈的棺椁上哭泣,醒来时几次尝试下床,可是没走几步,她就感觉混身无力,不得不重新回到床上休息。她恨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如此的虚弱,为妈妈守灵都做不到,她深感自责。
“你也别太难过了,你爸爸守着你妈妈呢,来”林霞打开饭盒,一股鸡肉的清香随之而出,掩盖住了浓浓的药水味,她拿起汤匙说,“你先吃点东西,你的身体太虚弱了,赶紧补补,明天你还要送你妈妈最后一程不是?”
她的话语打动了施小月。她接过汤匙,眼泪掉落到鸡汤里,她把它一起吞进肚子里,半晌,她抬起头来,道了一句谢谢。林霞微微一笑,告诉她不用放在心上。
没吃几口,施小月便吃不下了,她把饭盒交给她又重新躺下。
“我妈妈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一定很痛苦,她离开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,她的眼神——”
说到这里,林霞的双手颤抖了,手中的饭盒掉到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,鸡汤沿着白色的瓷砖四下蔓延,几块诱人的鸡肉显眼的暴露到空气中。施小月停止讲话,连忙转过身来。
“您没事吧,阿姨?”她问。
“没,没,没事,”林霞结结巴巴地说,她把手放到地面上,想要阻止鸡汤的肆意流淌,“刚才手太滑,不小心弄到掉到地上了。”
“是我不好,阿姨,”施小月坐起来说,“白费您的一番心意了,可是我实在吃不下。”
“是我不好,不怪你,不怪你。”林霞急急地说。
而后,她快速清理完地面,局促不安地告辞,随即匆匆离开了。施小月没来得及向她道谢。
第二天一早,她就被爸爸用车载到一座大山下。山上的景色很幽美,有茂盛的绿叶和多彩的野花,它们散发出的清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,吸进肺里顿感精神抖擞。送葬的七八个人沿着狭窄的小路走到半山腰,在一个一米多长的土坑边停下来,这是施小月她妈妈以后的住所,前一天她爸爸赶来挖好的,现在只等待她妈妈住进去了。
施小月站在土坑的一边,看着一锹一锹的黑土把妈妈永远埋在了地下,她伤心欲绝,眼泪不停地掉在脚下的黑土上。她极力控制住自己,从地上抓一㧵土,扔到那个又黑又小的匣子上。
晚上,一个人回到家里,看到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全家福,她大哭了一场。睡觉的时候,她把它摘下来抱在怀里。早上起床后,她发现客厅的沙发上有很多褶皱,它是她妈妈病发时造成的痕迹。她坐到沙发上,一只手伸到茶几的最前端,在这里完全可以拿到任何东西。妈妈吃的速效救心丸平素是放在茶几上的,现在怎么不翼而飞了?她感到纳闷。
二零一二年,玛雅人预言这是世界的末日,它真的成为了妈妈的世界末日。施小月仿佛也看了末日的来临。从今以后,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,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?
第九章(旋转木马)
第九章
极地馆里热闹非凡,这里不仅有驯良的动物,还有来自不同地区的游客。他们与水母拍照,与狐狸合影,脸上的微笑总是那么灿烂。在游客当中,自然是情侣居多,随处可见一男一女手拉着手,迈着缓慢的步子,在动物面前摆出搞怪的表情。很多游客欣赏动物的同时也会停下脚步,看上他们一眼。
沿着通道向左转,走下楼梯,一面硕大的玻璃墙便立在那里,读者猜得出,玻璃墙后面是水,水里面有一条白鲸。它看上去并不快乐,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法让它施展本领,只要用力一摆尾,它的身体就会与玻璃墙发生碰撞。有十几个人站在玻璃墙外看它表演,其中一个穿风衣的女生向它招手,它把脑袋贴在墙上看了她两秒中,转身游走了。她开心地跳了起来,她旁的男生像她一样高兴,同样朝白鲸招手,它没有理他。显然,白鲸面前的这对男生和女生如同情侣一般,或者快要成为情侣了,因为他们就是何浩洋与李萱。
海狮表演要开始了,人流纷纷涌向表演厅。刚才同白鲸打招呼的男生和女生也加入人流。在表演厅的中排找到两个位置,他们便坐下了。表演即将拉开帷幕,他们前一排有一位置是空的,此时,走过来一个大眼睛的女生在那里落了坐。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,她回过头瞧了瞧,她没有看错,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是何浩洋与李萱。
“施小月,在这里竟能遇到你,直是巧啊!”何浩洋惊讶地说。
说这话时,他兴高采烈,坐在他旁边的李萱低下头,皱起了眉头,她把两只手交搓在一起,找不到合适的位置。施小月来这里游玩是散心的,感情的事情她已搁置到一边,想都不愿意去想了。她已经做好了打算,事业才是第一位,必需把它做得有声有色。今天撞见这个意外的情况,打乱了她的阵脚。
“真的很巧,”她说,“好久不曾见到你了,欠着你的钱我还没有还给你呢。”
“都过去那么久了,你还记得,我都忘了,况且,我还拿了你的帽子,我们早就扯平了。”何浩洋笑着说,“你的变化太大了,这身黑色西装完全适合你,气质非凡。”他想起了什么,把脸转向他的同伴,介绍说,“这位是我女朋友,她叫——”
李萱抬起头来,打断了他的引荐,她满脸绯红,轻轻叫了一声施小月的名字。何浩洋陷入尴尬之中,而后,他哈哈大笑。
“呵呵,原来你们认识啊!”他说。
“我们很就认识了,”施小月回忆说,“应该是我在半月街卖帽的时候,萱萱从我这里买过很多帽子。”
被他们两个人夹在中间,李萱感到很难受。她害怕看到施小月的眼神,仿佛像箭矢一样向她射过来,她只能逃避。之后,她找到一个肚子不舒服的借口,自顾自地说完,起身走出表演厅。
“一定是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。”何浩洋自我判断。
“有这个可能,”施小月说,“现在许多商家只顾利益不管品质,销售得很多东西都不够卫生,在外面吃东西必需要多加小心。”
“世风江河日下,你说得没错。”何浩洋表示赞同。
主持人带着海狮走上舞台,观众席上响起唏嘘声。施小月以关心李萱为借口,离开座席,去了洗手间。
走进洗手间,李萱站在洗手池前发呆,她的突然出现使她吓了一跳。
“萱萱,”施小月忍不住问,“你怎么会与浩洋在一起呢?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
“浩洋早上去我家说要带我看海狮,我就跟他来了。”李萱低着头说,她想搪塞过去。
“萱萱,”施小月劝告说,“代正波是很爱你的,你还记得在校园里,他在女生宿舍下向你表白的事情吗?我希望你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。”
“怎么选择是我自己的事情,我知道该怎么处理,谢谢你的好意。”李萱说,她完全不领情。
施小月以为说出她与代正波之间美好的回忆,她就会被打动,从而回心转意,结果似乎没有什么效果。李萱冷冷地走出洗手间,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里面。
海狮表演精彩与否,只有何浩洋和李萱及其他游客知道了。从卫生间里出来,施小月没有与他们告别便独自离开了。她有什么资格管别人的事情呢?谁与谁在一起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?如果有,她也应该像方娜一样,开开心心才对,李萱离开了代正波,她的机会不就来了吗!那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?那天代正波大醉后痛苦的模样,她想起来也像醉酒之人有着同样的痛苦,这也许就是原因吧。
极地馆的走廊里冷冷清清,只有几个人走走停停地四处观望,其余的人都去了表演厅。穿过走廊,她快步从极地馆离开。
下午,她去半月餐厅了。自从不在这里打工端盘子,她还是第一次回来。餐厅里面的环境依旧,桌子、碗啊、装饰风格啊,什么都没有变,就连客人,面相都是熟悉的,非要说有什么改变,那就是人了。服务员的面孔都是陌生的,从前一起端盘子,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姐妹一一离去。她们有的回了农村老家,经家里人介绍一个对象就草草结婚了;有的去了更大的城市里,向命运发起了挑战;剩下的只是换了别的工作,换一种环境罢了。有一点值得向读者说明,那就是初月餐厅的经理依然坚守在岗们上,看到施小月走进餐厅,她马上就笑着迎过来了。
“啊,小月,你来了。”她轻声惊呼。
接着,她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,同时也是为了给新走进餐厅的顾客让路。上下打量一番后,她笑着又说:
“小月,你真是大变样子了,像大明星一样,既漂亮又有气质,现在又做了老板,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。”
“王倩姐见笑了,”施小月回应说,“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优秀,我还是我,这不,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。”
她们俩相视而笑。片刻,王倩把施小月向一个包厢里引去。
“走,小月,我们去那边坐下来慢慢说,我都想死你了。”她马上又说,“小月,你都是老板了,事业上也很成功,我真替你高兴,怎么样,当老板是什么滋味,快跟我讲讲。”
“整天跑东跑西的,要处理的琐碎事情很多,也挺累的,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。”施小月谦虚地说。
“不管怎么说,你是老板,事业有成,”王倩略带忧伤地说“我就不同了,除了年龄的增长,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,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改变,都感觉生活太无趣了。”
“怎么能这么说呢,”施小月宽慰她说,“你这不是要结婚了吗,我还没有恭喜你呢!”
王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向包厢外的服务员招手,让她倒两杯开水过来。
“有什么可恭喜的,我都是黄脸婆了,”她自顾自怜地说,“再不找个人嫁掉就嫁不出去了。都怪我自己命不好,遇不到一个有钱的老板,还能享享清福,偏偏只能嫁给一个厨师,一辈子受苦的命。”
“他不是一个厨师长吗,有什么不好的?”施小月问。
“别提了,”王倩不屑地说,“厨师长又能怎么样,我一点都不喜欢他,要不是他追了我几年的时间,对我一往情深,我才不答应嫁给他呢!”
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?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会快乐吗?两个人结为夫妻就要相互搀扶地走完一生,没有感情的婚姻能够长久吗?施小月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嘬了一口,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。
“王倩姐,感情是维系婚姻的纽带,你做出决定前慎重考虑过吗?”
“当然了,”王倩回答,“我仔细考虑过了,我爱的人恐怕是难以找到了,那就嫁给一个爱我的人吧,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,至少他会对你百依百顺,像孩子一样哄着你,至于感情呢?以后慢慢培养吧。”
迎宾小姐拉开旋转门,二十几个人走进餐厅,看样子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前来举办聚会。无论哪家餐厅,对于这样的客人都是非常重视的,所以必然会热情地款待。于是,经理让她的客人等待她一会,并表示抱歉,赶紧笑盈盈地迎接客人去了。在她周到的安排下,客人满意的落了坐,这时,旋转门门又打开了,李思原满面愁容地走进来,站在大厅里左顾右盼一下,他向经理所在的方向走去。施小月在包厢里瞥见了他,马上把身体向椅子后面仰过去,以免被他发现。
“他是来找我的,”她想,“见他还是不见他,我该怎么办呢?”
一个服务员从她的包厢前走过,她叫住她,交待她几句话后,她决定从后门溜走。半月餐厅的后门,她并不陌生,从前在这里工作时,每天下班都是和姐妹们从这里走出去,回到员工宿舍的。
李思原来到经理身边,向她打听施小月来过没有。王倩转过身,告诉他说她就在那边的包厢里坐着。他连忙跑到包厢里察看,里面一个人也没有,他扑了个空。她应该不会说谎,他猜测施小月已经离开餐厅了,马上追了出去。那天求婚失败,他受到了打击,但是他不甘心就此罢手。他太爱她了。
处理完事务,王倩返回包厢,谁也不在这里,她问服务员人都去了哪里。服务员告诉她,他们刚刚走了,并且前者留下几句话,她说你结婚的时候,她一定到现场祝福你。
从后门出来,施小月穿过一条小路,在小路与主干道交汇处,她趴在墙角向马路上左右瞭望,什么也没有发现。趁李思原还没有走出初月餐厅,她到马路上拦截一辆出租车,打算尽快离开这里,以免被他发现。在平时,出租车多得像蚂蚁搬家,在马路上来来往往地行驶,你站在路边都会有司机按喇叭,问你要不要去哪里;关键时刻,它们没有踪影了,像集体罢工似的,一辆也不出现。她焦急地等待着。
李思原走出餐厅,把头侧向一边,向远处观望。施小月马上转身背对着他。这时,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,她马上钻到车里去。他转向另一侧时,已经晚了一步,什么也没有看到。汽车启动了,从他的面前驶过,她从车窗里看得清楚,他在人行道上向后跑去。
出租车在明月手机专卖店前停下,施小月下了车。刚走进店铺,营业员就告诉她李思原来这里找过她几次,她点点头回答说知道了。接下来,她询问了这几天手机的销售情况,又查看一下账单,所有的情况都令她满意,她对营业员认真负责的态度给予赞扬,并对她们表示感谢。
天空中下起了小雨,稀稀拉拉的,像是有人在哭泣一般。街道上的行人都躲藏起来了,走进店铺里的顾客随之变得寥寥无几。
曾经,也有过这样的天气,万里晴空转眼间就变成了阴云密布。那时,她还在半月街摆地摊,李思原说这是荷花盛开的季节,一片片粉红色的花瓣鲜艳多姿,硕大的荷叶飘浮在水面上像一个个碧绿色的大圆盘。她没有见过荷花,更别说荷花池里千朵万朵的荷花了,就这样,她被打动了,第二天她就跟他去公园赏荷花了。果然,盛开的荷花太美了,如同绿毯中镶嵌的宝莲灯飘浮在水面上。花池周围有通向池中的阶梯,他们两个人蹲在上面,伸手可触得到娇滴滴的花叶和花身。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美丽的花朵呢?她们喜爱它就像喜爱自己一样,因为她们本身就是一朵花儿!施小月太高兴了,真希望能够摘下一朵花儿来,捧在手上,静静地看着它,但是这样做是不行的,花瓣离开荷叶很快就会枯萎的,让人痛惜。李思原看出了这一点,及时给予她安慰。
“花谢花开,大自然的规律。”他说。
“短暂的生命,竟绽放出如此美丽的光茫。”施小月感叹道。
天空突然下起了雨,赏玩的游客纷纷离去,荷花池上空没有了杂乱的喧嚣声,只有雨滴打落到荷叶上发出“啪啪”的清脆的响声。雨打荷叶很有趣味,她看出了神,也听出了神。李思原脱下外衣举到两个人的头顶上,他们一起兴趣盎然地品味这种美好的意境。过了不久,雨越来越大了,他们在衣服下面一起奔跑到远处的一棵杨树下,在繁茂的枝叶庇护下,两个人安静地倾听欢快的雨声。
“我多么希望雨会一直下下去。”李思原说,他痴迷地看着她。
“那岂不是要水漫金山了?”施小月引经据典地说。
这时,手机店外面,雨滴愈加浓密了,店铺里仅有一个顾客也散去了。营业员无事可做,站在门口看雨,忽然一个营业员惊叫一声。坐在收银台前发呆的施小月一下子被惊醒了,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情了,就听她说李思原又来了,正站在马路对面,也没有打伞,全湿都淋透了。她跑到门口偷偷看一眼,他站在马路中间,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。她的心脏颤抖了一下,几秒钟后,她告诉营业员说有人来找她就说她不在。店铺的仓库里有空余的地方,她躲了进去。
穿过马路后,李思原跑进店铺里,急切地问:
“小月她回来了吗?有没有打电话说什么时候会回来?”
“对不起,”营业员撒谎说,“老板还没有回来,也没有说过她去了哪里?也不曾打过电话来。”
“她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,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。”李思原嘱咐道。
“好的,一定会告诉她的。”营业员保证说。
李思原的衣服湿漉漉的,雨水从衣角、裤角滴落到地面上,把瓷砖都弄脏了。他走后,营业员跑去仓库向老板报告他走了,然后去洗手间取拖把了。
从仓库里出来,施小月走到门口向雨中看去,始料未及的是李思原滑倒在马路中央,一辆汽车向他飞奔而去,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雨中,疾行的汽车挡住了她的去路。大声呼喊他的名字,但是她得不到回应,声音被哗啦啦的下雨声淹没了。她焦急万分又无计可施,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,她将愧疚一生。幸亏他站起来了,只是虚惊一场。他继续过马路,她看着他走远了,才返到回店铺里。两个营业员既感动又好奇,问她为什么要躲起来,她竟无以回答。
“小月姐,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他吗?”她们又追着问。
刚才惊险的一幕还在施小月的脑子里萦绕,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,她希望那个人是她。
“不喜欢,一点也不喜欢。”她冷冷地回答。
一个营业员把墙上挂着的一件外套取下来,那是她几天前落在店铺里的。她把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。施小月在椅子上坐了一小会,然后打着伞回家了。
一路上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,车窗被雨水打湿,成股地水流从上面流淌下来,她什么也看不清楚,这使她更加的惶惑不安。她催促司机开快些,说她有急事。司机说他尽力了,雨太大,路况难以辨别。没有办法,她只能默默地向上帝祈祷,愿他一切安好。
不得不说,她的猜测是正确的,下了出租车,她跨进小区的铁大门内,一眼就看到了李思原。李思原从楼道里跑到外面,在一个小花坛前停下,转过身对着四楼的窗户大喊:
“小月,我知道你在屋子里面,我说得话相信你也能够听得见。你不见我,躲着我,我不怪你,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我,也许你有你的理由,但我相信你是对我有感情的。我们一起卖帽子,一起看荷花,一起吹江风,这些你都忘了吗?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原因,我们一起去面对,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,总会有办法解决的。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,我是真心爱你的。”
在小区里一幢楼的墙壁上,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,施小月倚靠在上面,把雨伞丢到一边,泪水混杂着雨水从脸上流下来。李思原继续大喊:
“小月,你知道吗,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初月餐厅,我和妈妈坐在二楼用餐,无意间我从窗户下面看到了你,当时你坐在马路边,双手抱着膝盖,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腿上,它上面还别有一只绿色的发卡,你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鸽子,可怜兮兮的,于是,我对经理说,外面的那个小姑娘可能需要一份工作,如果可以,请帮助她一下。从此刻起,我认为你有些与众不同,脑袋里偶尔会出现你的模样,但是直到第二次见面,也就是替你在初月餐厅解围之后,你的样子就经常出现在我眼前了,我想我是爱上你了。每次在你身边,我都很快乐,能看到你微笑,听到你讲话,那就是一种幸福。小月,求求你打开门走出来见我一面吧,你要是不答应,我是不会走的,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你……”
说完,他擦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。施小月泣不成声了,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走进初月餐厅时经理王倩要叫住她了,原来这份工作是他帮忙才得到的,难道这就叫做缘分吗?见他痛苦的模样,她多想跑过去抱住他,哪怕是为他撑起一把伞,但是她不能那么做,只有她松手,放开缰绳,他才能展翅高飞,天空才是他的最终归处。擦掉眼泪,她打开手提包,拿出手机给一样打去电话,麻烦他把李思原带走。
一洋接到电话很快赶来了,把车停在小区的大门外,他下了车。看到施小月蹲在墙边瑟瑟发抖,他赶紧找一块雨淋不到的地方将她安置好。
“小月,你这又是何必呢?”他关心地说,“要是换作其他的女孩子,都得像老虎看见绵羊一样扑过去,你到好,偏偏绕道而行。”
“别管我了,我不要紧的,”施小月催促说,“思原在小花坛旁边了,你快把弄回家去。”
一洋看她一眼,默默地,无奈地转身走了。
“那好吧,你一会赶快回宿舍里换身干衣服,别淋坏了。”他又留下一句话。
施小月没有说话,只是盯着地面看个不够,她感觉自己被淋傻了。一洋撑起伞撇下她跑到李思原面前,劝了半天,他又拉又扯的也没能让他挪动半步,最后,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,双手一摊,表示他也没有办法了。
“小月,”他给出办法说,“看来还得你去一次才行,我说什么他都不听,他说你要是不见他一面,他就让雨给淋死算了。”他弯下腰请求说,“不行你就去见他一面吧,解铃还须系铃人,再说,你俩在一起多般配啊!我挺看好的。”
施小月一言不发。
“小月,剩下的交给你了,我回了。”一洋说着,悻悻地走了。
李思原还在说些什么,施小月已经听不到了,她再次外拿起手机,从手提包里找出一张名片,它是李思原他妈妈的名片,那天她到店铺里买手机时留下的。她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。
“阿姨,”她说,“你儿子在外面淋着雨呢,你过来一趟吧。”
“什么?”李思原他妈妈问。
她听到儿子在淋雨,顿时火冒三丈,马上大声地质问:
“你竟然让我儿子在外面淋雨,在哪里,你快告诉我。”
“在我的宿舍楼下。”施小月平静地答复。
说完,她挂断电话。李思原他妈妈快速开车来到她的住处,一进小区大门,她就看到了她的宝贝儿子。她急忙走过去,硬是把他拉上了车。李思原回头向四楼的窗户望去,并没有人影出现,但是他仍然不死心。站在对面这幢楼的二楼楼道里的窗户前,施小月看着他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回到宿舍,她在床上抱成一团。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到深夜才消失,她依然无法入睡。再有五分钟就是午夜十二点了,房间里的温度极剧下降,她混身发冷,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在身也没有效果,又过一会,她开始咳嗽不止了,然后整个身体又发烫了,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浸出。掀开被子,她挣扎着下床,从抽屉里找到几片感冒药吃下去,情况才渐渐有了好转。
从前,爸爸、妈妈还没有离婚,在家里,她像大熊猫一 样,有许多的关怀和宠爱,特别是生病的时候,躺在床上,她爸爸、妈妈都会陪们在床边。她妈妈喂她吃药,给她倒水,她爸爸握住她的手,像对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,讲几个童话故事,逗她开心。
现在,她多渴望妈妈能够在身边,把她抱在怀里,轻轻地抚摸她,安慰她,然而这样美好的画面永远不会出现了,爸爸跟别的女人组成了新家庭,妈妈已经死了,以前温暖的小家早就灰飞烟灭了。
零晨两点钟,她睡着了。梦里出现了妈妈的身影,把她吓醒了,她的面孔不是慈祥的,是可怖的,是死前痛苦的表情的凝具。她在她梦里想说明什么呢?她是一个细心的人,怎么会大意到把救命的药丸随意丢弃呢?她始终不相信她妈妈是自然死亡的。事实也确是如此。

